面对公与私的问题,如果说亲戚、僚属、身边人是第一道坎,那么第二道坎就是自己。
俗话说,人有七情六欲。尘世间,少不得会有冤家、仇敌。一旦冤家路窄,难免都会怀有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”的想法。更何况那些心胸狭窄之人,逮着机会,非睚眦必报不可。不过,历史上那些雄主贤臣,却以其言其行,向后人证实了什么是胸怀与肚量。
人主的格局决定事业大小
比如曹操之待陈琳。陈琳是“建安七子”之一,才华出众,曾依附于袁绍。官渡之战前,袁绍让陈琳写讨伐曹操的檄文,这就是著名的《为袁绍檄豫州文》。这一历史名篇,在当时也是声威赫赫,可以说袁绍在舆论战上,因陈琳一人而完胜。
当时,曹操正在发头风病,病卧在床览读檄文,竟然惊出一身冷汗,把病都吓没了。可见其文之犀利尖刻,句句戳在曹操心上。这篇檄文历数曹操的罪恶,并问候了曹家祖先,所谓“极其丑诋”。可以想见曹操之恨,非同一般。
只是袁绍本庸主一枚,光靠舆论战是打不赢战争的。官渡一战,曹操以少胜多、以弱胜强,陈琳只好投降曹操。然而,曹操对陈琳没有痛斥,似乎只有愤愤不平的责问,听来让人忍俊不禁:你以前为袁绍写那个檄文,骂我就行了,为什么要往上攻击到我的父亲、祖父呢?陈琳谢罪说:“矢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”曹操爱其才,赦免了他,派他与陈留人阮瑀一同担任主管撰写奏章的记室。
被人问候了自己的祖先,其虽有恨,却爱其才而不计之,足见曹操之胸襟。在用人的问题上,如果因为某人与自己有私仇而不用,甚至借机报仇,又岂是干大事的节奏?
与曹操相比,唐高祖李渊就要逊色不少。当年,他差点就因为私怨杀了大唐一代名将李靖。据《旧唐书》记载,当时,李靖曾在李渊帐下与突厥作战,却发现李渊在暗中招兵买马,以图天下。此时,李靖忠于隋朝,发现这一动机后,便把自己伪装成囚徒,前往江都(即扬州)准备报告隋炀帝。但到了长安就“道塞不通而止”。
李渊攻下长安,便抓住了李靖,想要杀了他。李靖大呼说:“公起义兵,本为天下除暴乱,不欲就大事,而以私怨斩壮士乎!”这话问得响当当,以私怨斩壮士,以私仇杀贤能,怎么能成大事、得天下?最后还是李世民替他再三求情,李渊才放了李靖,李世民就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幕府里。
到了后来,李靖平定突厥,生擒颉利可汗,建立大唐的一大奇功。此时身为太上皇的李渊感叹道:当年汉高祖刘邦,被匈奴围困在白登城却不能报仇,现在我的儿子一举剿灭突厥,“吾托付得人,复何忧哉”!倘若当年李渊因私怨而执意杀了李靖,何来这样的奇功?
李渊与曹操,差别就在胸襟肚量。李渊把私仇私怨看得较重,曹操则看得云淡风轻。格局不同,结局自会不同。
贤臣的胸襟关乎事业成败
在面对个人私怨与用人公事问题上,历史上的雄主若此,那些贤臣也不逊色。
比如,三国时期的吴国将领陆逊和蒋钦。
陆逊堪称东吴的社稷之臣,败关羽、破刘备的,就是此公。当时,陆逊向孙权建议,挑选山贼中的精锐以扩充军队,即“可大部伍,取其精锐”,孙权采纳了他的建议,任命他为帐下右部督。正好叛贼首领费栈被曹操策反,煽动山贼作乱,陆逊奉命讨伐,迅速将山贼击败。陆逊却趁机强征当地百姓参军,老弱的也要充当后备军。陆逊在得了数万军兵后,便“宿恶荡除,所过肃清”,胜利返回芜湖。
这时,会稽太守淳于式就上表说陆逊“枉取民人,愁扰所在”,这应该不算诬告,毕竟陆逊趁机扩大了征兵范围。陆逊回到芜湖后,却说淳于式是个好官员。孙权就不解了,问陆逊道:淳于式告发你,你却推荐他,为什么呢?陆逊说:淳于式的本意,乃是使百姓能够休养生息,所以告发我。如果我再诋毁他,就会扰乱您的视听,此风不可长。孙权听了就很赞叹说,这的确是谨慎敦厚的长者处事的方法,我看其他人很难做到。
你在领导面前说我坏话,我也在领导面前说你坏话,很多人的“梁子”就这么结下了。陆逊则有非一般人的见识,结果当然也非一般人所能想到。有的人因此评价说陆逊这样做,其实很精明圆滑,但从做人的角度讲,陆逊很宽厚;从做官的角度看,陆逊也很公道。不挟私恨而蔽贤能,正是贤者之德,又岂是一般论者所能体察?
蒋钦是孙权的右护军。当时的芜湖令徐盛,收捕并斩首了蒋钦的一名手下。后来,曹操攻打濡须时,蒋钦和吕蒙统领军务,徐盛就时常怕蒋钦“因事害己”,给自己穿小鞋,但蒋钦却总说他好。孙权就问为什么,蒋钦说了一段话:“臣闻公举不挟私怨,盛(徐盛)忠而勤强,有胆略器用,好万人督也。今大事未定,臣当助国求才,岂敢挟私恨以蔽贤乎!”于情于理说得极是透彻。
“公举不挟私怨”“岂敢挟私恨以蔽贤”,今天听来仍令人感喟。说到底,还是心里把公与私的问题分得很清,始终以公为大、私为小,认为以私废公、公报私仇是大恶。
历史上,这样的开明贤臣还有很多。比如萧何与曹参。这两个人,当初做小吏时,还是好朋友。但在后来为相为将,关系反而不好。到了萧何病重时,孝惠帝就来问他的口风:“君即百岁后,谁可代君者?”萧何却说:“知臣莫如主。”孝惠帝只好问:“曹参何如?”萧何说:“帝得之矣!臣死不恨矣!”
史书上这简单的几句对白,意味深长。毕竟刘邦临终前,吕后就问过他:“陛下百岁之后,萧相国既死,令谁代之?”刘邦就交代过:“曹参可。”孝惠帝这一问,有尊重萧何的意思,也或有知道萧何与曹参关系不好的成分。而萧何的回答,也很有趣,这里就不详细分析了。但萧何这一句对孝惠帝用曹参的评价,却是很见其胸襟。而在曹参为相之后,同样也不计较于个人恩怨,没有另搞一套、另起炉灶,把萧何的那一套推倒重来,而是“一张蓝图绘到底”,“萧规曹随”的典故正出于此。
想来,那些胸怀天下、谋深虑远的人,往往不会为私人恩怨所蔽。也正因此,他们才能立其功业,成其贤名。相反,只有那些目光短浅、胸无大志的人,才把私人恩怨看得很重,当然,也就干不成什么事。